GINOLA 優勝美學

兄弟象大概是我國除了「鈔票」「中華隊」以外最能跨越藍綠的事物，無論是潛在支持還是公開表態，球隊支持者多的難以想像，29年來由兄弟飯店母企業苦撐，歷經風雨跟兩次三連霸（棒球職業化以後24年7次冠軍），仍舊人氣第一，堪稱近代台灣史的傳奇。(上圖：國家地理雜誌 職棒早期兄弟奪冠時的黃彩帶雨)

只不過，兄弟集團畢竟不是大型企業，且為人詬病的是不是心態、而是格局，兄弟集團錯過最好的時機壯大，兄弟象明明是台灣各類球隊中最值錢的，球團觀念老舊不新潮，與時代脫鉤遭致年年虧損，縱使用著超乎常人的熱情苦撐，如今也到了轉手尋求買方的一天。我寫這篇文章，不是表態希望怎麼轉賣或者賣誰，畢竟網路搜尋能發現巨量的討論文章，讓我想寫文章的動機，是因為有人提到了「全民收購」這理想。

許多人提到歐洲的俱樂部足球，有著皇家馬德里、巴塞隆納這種會員制度的樣板，但他們非不營利機構，且眾多因素使他們開心花大錢、開心欠錢，歷史顯示主席好壞影響球隊甚鉅（畢竟內閣制/總統制還是不同），所以美式足球的綠灣包裝工（Green Bay Packers）由公民持有、自己找專業人士經營，與在地居民政府和諧共生，更像是此概念的理想模版。

綠灣包裝工 –職業運動史的模範生

歐洲足球的屬地、會員制度還是值得一書：歐洲許多球隊沒有大企業支持，是俱樂部與地方人民的結合，像西甲雙雄都採會員制度，由會員普選出主席，由主席率領團隊主掌球團辦公室，負責營利、經營球隊問鼎冠軍，很類似我們公民（會員）選出執政者來治理國家一樣，勝選的主席”組閣”全盤接掌，但責任重大，做太爛一樣得滾蛋。若球團主席夠英明，球隊就會有顯著的成長與進步，皇家馬德里現任主席Florentino Perez目前第二次執政，第一次執政時他每年買進巨星，Figo-席丹-貝克漢-歐文的購入讓皇馬成為足壇最多巨星的球隊，商業上也取得巨大成功。


 
巴塞隆納2000年前後動盪不安，買錯球員、衛冕失利導致鉅額虧損，前主席Gaspart提早結束任期引咎辭職，有兩派人馬出來競選，老派務實的巴賽特，他主張賣出俱樂部不動產還債、儉樸持家才是根本，希望會員們體諒、共體時艱；律師身份的Laporta不這麼想，出身中產階級，看事情的角度跟貧苦出身的巴賽特不同，他認為成績/財政失敗並非不當擴張，而是品味太差。就像政壇選舉，Laporta開出的政見是買下當紅球星貝克漢（David Beckham），並且拋棄神聖傳統，賣出球衣版面找尋贊助商（俗稱棒球衣上的補丁），聲稱生產威而鋼的輝瑞藥廠（Pfizer）捧鉅資等著贊助。看似浮誇不務實的Laporta贏得選舉，終其任內勇敢創新，點子想法超乎常人，但取得良好效果，球團財務撥亂反正，贏得多次歐洲冠軍，巴塞隆納歷史上第一次比皇家馬德里受歡迎。

全民接手，必須以不營利為前提

兄弟如要成為「人民的兄弟象」，以台灣民情對金錢錙銖必較習性，恐不太合適集資開要獲利的公司主掌球隊，屆時一定人多嘴雜，縱使有天才般的團隊，一有不慎面臨理念不合，大家吵著退股清算，類似鴻源案之後的產權糾紛保證重演，帶來的災難恐怕比職棒垮台更嚴重。全民收購的模式，需要不營利作為前提，賺的錢全拿去應付支出，且必須拿捏得當、不再虧損。乍聽之下似乎是不可能，但想想，台灣一票知名宮廟的營運模式不就是這樣？宮廟自給自足、開發品項（光明燈、安太歲服務），你我皆知的，開廟根本比開公司還賺錢！兄弟象若要給全民接手，自給自足這是充要條件，綠灣包裝工能夠做到，他們的故事值得被借鏡-那個小市場、大格局球隊的經營典範。

美國職業球類聯盟多半是私人企業、家族持有，美式足球聯盟（NFL）的綠灣包裝工（Green Bay Packers）歷史超悠久，冠軍獎盃也多，更驚人的，是唯一由球迷控股的球隊，不走「一切為了獲利（profit-at-all-costs）」模式，僅僅10萬人的綠灣市，比許多小聯盟棒球隊所在地的住民還要少（在台灣大概就斗六、馬祖、三峽這樣的規模），然而球隊的支持者超多，跨洲跨領域，商品銷售數字美國前幾，是美國各大媒體認為最棒的職業球隊，若在美國研讀運動行銷，一定會讀到綠灣的故事。

熱情跟熱誠也能養活一支職業強隊

一開始也不是市民持有球隊，1923年球隊第一次發生經營危機，老闆對全鎮募集資金，自此鎮民便成為球團的「最大股東」。包裝工歷史上一共6次增發股票，最近一次在2011年年底，為了翻修主場Lambeau Field及購置HD大螢幕，募集250000股，每股250美元（限買200張）。多年來，包裝工總計有36萬4122名股東，合計501萬4545股，球隊從未就股票發過紅利，也沒有轉投資獲利分給股民，也就是認股等於捐獻，除了一張認股的證書（下圖），頂多就是成為球隊會員，簡單說真拿不到什麼。也沒有大股東這回事，一個人最多持20萬股，沒有人能獨裁，NFL多次想把這支熱門球隊遷出破爛的小鎮，鎮民於是集合持股、成為名義上最大「持股人」，如此一來，身為最大持股人，可以永遠封殺所有搬遷的提案（NFL後來也改了規則，不營利資金持股有上限，任何球隊必須有1名以上持股30％以上大股東，戲稱為”綠灣條款”）

   
（許多人認購包裝工的股票，他們開心的當做傳家寶，因為見證、促成某種理想的延續）

因為不打算賺錢只放自己口袋，包裝工不像其他美國職業球隊，老是以各種貪心的理由，要脅地方政府花大錢興建嶄新場館，好招來更多的觀眾。大量公共建設可帶來收入跟製造工作機會的口號，已被證明是個徹底的謊言，奧運、世界盃主辦國的鉅額投資，不但無法回本、也沒有帶來大幅度成長的觀光收入；前NBA球隊西雅圖超音速就因為得不到新場館（那時水手隊剛蓋完Safeco field）而搬家離去，這種例子在美國真不少，而包裝工幾次籌措資金發行股票，都是為了主場的修繕，不要脅當地政府，不浪費人民血汗錢，這才是真正的屬地主義。

包裝工的球團組成也很簡單，以台灣角度詮釋，會員普選出45名理事選出主席/副主席/財務/球團秘書等7名負責球團運作的常務理事，這些人並不貪心、各司其職的負責球隊管理，以客觀角度（無需賺錢，只需要不賠錢、贏更多場）聘請專員專家組成球團辦公室，NFL球季是9月到跨年，冬天時綠灣非常寒冷，但每當有需要，市民會自發地到球場鏟雪，球團跟居民的緊密結合共生，遠超一般人的想像。包裝工腹地居民少、電視轉播市場全美國最小，他們的球迷卻是全NFL前幾多的，且門票價格親民，相比NFL熱門球隊如牛仔、愛國者隊根本便宜，自從1960年以來主場門票場場完售爆滿，想買季票？候補的足足有9萬人，按釋出進度計算，至少要排隊30-100年，可見他們超級受歡迎。

票價低，支持度高，營收多，高支出

縱使「揪肝心」，包裝工並不窮酸，也沒有在薪資上走儉樸風，明星四分衛Aaron Rodgers年初續簽5年1億1000萬美金的肥約（使他成為最貴的NFL球員之一），球隊薪水支出超過1億1700萬美金排第10（收入可超過2億美金），球隊競爭力很好，幾乎年年進入季後賽，明星球員也不少（Clay Matthews!）2010年還拿下超級盃。扣掉綠灣市、威斯康辛州居民，認股的人廣及全美、甚至海外，許多人也不是包裝工的球迷（據說有台灣人也認股），縱使「認股=賠本」，願意掏錢支持包裝工經營理念的人，還是大有人在，畢竟當今的職業生態太過勢利，綠灣包裝工的公民持有模式太過特別、也讓人推崇，不分球迷與否，許多人願意「捐」一點錢，一起堅持住這個理想。

 
 
（包裝工的模式堪稱職業運動的典範）

兄弟象若由大集團接手，手頭會寬裕許多，但不保證經營格局變大，成績也不保證，因台灣人長期鄙視體育，我們完全欠缺運動行銷人才，也就是說除了錢多，跟以往洪家的保守相比，能有多大蛻變都說不準，日後也不見得不會再次面臨轉賣，宣布找人接手，對於日後唯一確定的，只有部分死忠球迷的惆悵。先不論可行與否，由全民籌資開設不營利公司接手兄弟象，剛好考驗兄弟象是不是那麼受歡迎（畢竟不能回本，台灣人又只愛錢，兄弟象公認粉絲最多），股東大會選出理監事挑選經營團隊時，也考驗著眾人智慧；全民集資收購兄弟象要執行當然困難，但不得不說這概念崇高有趣，法律上並非不可行，以象隊的背景與高人氣，全台灣恐怕只有他們可走包裝工模式。

職業運動的角度來看，轉賣根本沒什麼，只是人類重感情，喜歡的事物最好能永遠不變，100％留下「兄弟象」確實有著非凡的意義，綠灣包裝工的模式或許是條好路也說不定。